国内统一刊号:CN62-0020 镍都报社出版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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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书山”有路

□ 张新元

物质上节俭,精神上富养,这是我祖父辈留下的家训。父亲给我种下了个“根”——读书写字。回望“三十功名尘与土”,书仅仅反复阅读了些大学时期的专业书,有些古典文学典籍在案头、床头、卫生间毛巾架子上,翻看得有皮没毛了。泛读的文史哲少,工科类、实用技术性的更寡。

父亲年轻时也是“秀才”,部队连队文书,复员分配到金川工厂后,工作之余陶醉于书法。他微薄的奖金都偷偷地买了字帖、毛笔和墨汁,唯有纸张舍不得买,就在平房小院子的水泥地上写,“欧颜柳赵”“苏黄米蔡”统统临摹、颇有所得,一时成为金昌市肇始以来的“书法老人”。

遗传基因在人生的后天还会赓续,我深信不疑。我成年后就莫名其妙地接续了父亲的“隔空传话”,业余专注于翰墨金简,一发不可收拾。不知何时起,也不知何时止,写字成了我的精神生活的一部分。每每夜阑星稀,我还在书案前摹写不辍。开始,家人感觉我非常“破烦”,不免揶揄讥讽,后来看我没有停步的想法,也就习以为常了。

我应该是从唐代那位落魄书匠孙过庭草写的著名书论《书谱》发轫的。那是一部原稿珍藏于台湾故宫博物馆,文采斐然、笔意瑰丽的3600多字的鸿篇巨制。每当“漏断人初静”,那位风度翩翩的幽人就向我走来。他生于公元648年,是江苏苏州人。孙过庭“曾官卫胄参军、率府录事参军”,官至率府录事参军,说白了就是给县衙打杂的。就是这样希冀在仕途上大展宏图的人,恰恰命运多舛,各种遭遇和他一次次开玩笑——越是胸有大志,越郁郁不得志。唐代接盘了隋朝、甚至六朝以来的门阀制度,实在是一个“拼爹时代”。无数个夜晚,他忘情于案牍,醉心于翰墨。在《书谱》中,他洋洋洒洒回顾了汉晋四位大书法家(张芝、钟繇、王羲之、王献之)的成就及不同的书风,指出他们所创造的书法风格是古朴而富于现代美感。他又和四百多年前的王羲之穿越时空隧道,深情对话关于魏晋笔法。他几乎超越了当时的世俗,打破了规范的汉字结体,沿着没有路标的草书道路一路疾驰,其草书在模仿王羲之和王献之的法度上无人能出其右。又过了三百年,自命清高的宋朝米芾不得不说, “(孙过庭书)用笔破而愈完、飘逸而愈沉着、婀娜而愈刚健”。

看淡了功名利禄,摒弃了灯红酒绿,孙过庭在四十岁时,遭到小人谗言,失去了小官职位。辞官回家后专心研究书法,但由于贫病交困,未能完成他的著作,最终在洛阳植业里客舍中悄然逝世。记得2020年秋,我第一次在金昌市书法篆刻展览的作品就是“节临《孙过庭书谱》”。直到后来,书界道友戏谑我为“张书谱”,我也以为然。

孙过庭承前启后开辟了新的草书书风。他说:“初谓未及,中则过之,后乃通会,通会之际,人书俱老。”三年以后,我觉得孙过庭“不够用了”,回过头从魏晋时空寻找书法源头。唐太宗李世民的那篇神品一样的文章,让王羲之的后人怀仁和尚以集王字的形式,成就了新的艺术高峰《怀仁集王羲之圣教序》。一位伟大天朝的皇帝,一位青灯古佛的和尚,围绕唐玄奘西天取经和广播佛法的大事件,所有的机缘归纳为一部“圣教序”经典,何其幸哉。我昼夜不思茶饭,心心念念都是那些跳动字符和文化精灵。三年后,我的毛笔渐渐触及《集王字周孝侯墓志》《集王字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》《兴福寺半截碑》,诸如右军《兰亭集序》、杨凝式《韭花帖》、苏轼《寒食帖》、米芾《蜀素帖》,在我的夜晚熠熠生辉,如饥似渴地淘漉那沉积在历史长河里的晋韵宋意。

“怀君属秋夜,散步咏凉天。山空松子落,幽人应未眠”。这是唐朝诗人韦应物的一首禅意诗,诗题是《秋夜寄邱员外》。古人科技没有如今发达,所以生活步步慢,不赶。韦应物的朋友丘丹那时在临平山学道,一个秋夜他不由自主地想念朋友。在他笔下,同一空间里,可以呈现不同的时间;同一时间里,也可以呈现不同的空间。以景语、情语从容落笔,浅浅着墨,表达对友人的思念之情。这就叫做“会古人意”。我的书法之路,就是每每和“幽人”会面,看起来却隔着几个世纪。每当冬夜,夜阑星稀,抓起笔来净手焚香,读咏抄写《金刚经》与古人会意,颇有“山中松子落”的空寂和自足。写字累了,就在案几兀自把玩那些石头印章。有早年在兰州城隍庙刻章子的薛虎峻先生的“家在河西”,他现在已是全国顶流的篆刻家,西泠印社“河西第一人”。还有国内知名篆刻家张大愚先生的“凉州平沙”,孙开仁先生的“志在千里”,王杰同志的“般若佛”。把玩之余,心满意足,顿然生清净心,欢喜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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